难民之路，最美逆行

新浪花

我虽然对中东北非难民涌入西欧的问题持暧昧态度，但这标题真不是把欢乐建立在他人痛苦上的调侃，这条从德国开始，经捷克、奥地利、斯诺伐克、匈牙利、罗马尼亚、保加利亚，到土耳其和希腊的逆行旅程，真的很美。
我是在2014年初春柏林电影节后，开始“逆行”的。在德国东南部萨克森州转了近一周后，从边境小城齐陶进到了捷克利托梅日采。这曾是1938年根据拍卖捷克斯诺伐克的慕尼黑协定，而被划给德国的苏台德地区重要城镇，曾经占主要人口的德国人大批量回来了，却又随苏联红军的胜利，在二战后成为难民，被全部撵走。而今，在德国、波兰、捷克接壤的这一地区，主要的外来移民，是开店的越南人，他们来自统一后的北越，作为社会主义阵营的工业技术交换者，绝大部分纺织姑娘们再也没有回家。居民们从小就没被要求学习邻国语言，按一位生活在齐陶的德国中年Kai颇为诗意的描述，“我们是仅隔着一条河的邻居，可距离感觉起来比美国远多了。”



（齐陶）
布拉格之外，波西米亚南部的百威啤酒之城布杰约维采和著名旅游重镇克鲁姆洛夫，倒几乎是真活在与世无争、也不用与外来陌生文化融合的自我天地中。住在当地一个中学英语老师家中，当听闻我的家乡昆明发生严重恐暴袭击时，正谈论着乌克兰局势的他们无比纳闷，“你们中国怎么也有民族分裂问题啊？”



（布杰约维采）


（布杰约维采的老师和学生）


（克鲁姆洛夫）

毫无颜值的奥地利北部工业重镇林茨，则是一个满街都是高10公分的洗剪吹非主流和靠乞讨完成环球背包旅行梦的世界。造成全世界最大规模难民潮的那个家伙，正是在这里读书并长大的。Steingasse 6号，里尔学校原址，1900—1904年，差生希特勒曾在这里就读，他有着一位犹太同学，不知和他发生了什么矛盾，导致了后来《我的奋斗》里赤裸裸地表露反犹和反同思想。据说，这位可能和希特勒一道改变了20世纪人类命运的同样差生，很可能就是犹太同性恋哲学家维特根斯坦。林茨人拿不出像样的风景，可却会嘲讽高颜值的邻居萨尔茨堡，“他们除了莫扎特，什么都没有”，同时，这位时尚摄影师Mathias还在披萨店里向我吐槽工作，“我们一样有公关审查，我以前狗仔过，拍到某明星和政客在一起，公关就找上门给封口费。”
“可你们不是很开放吗？据说议会都讨论立法近亲结婚的可行性了”。
“那是你们黑我们吧？哪个议员敢这么说绝对下课。”
我在古雅而贵族的维也纳，反其道而行之的享受了好几天亚文化，从现场摇滚到当代艺术，感慨这儿真是一座返老还童的都市，当然，年轻化的重要条件得包括，青年们得有钱在这个高物价的地方生存下来。我并没从如今被难民挤爆的奥匈边境离开奥地利，而是先到了斯诺伐克首都布拉迪斯拉发。


（维也纳麦当劳的吉普赛乐队）


（维也纳街头音乐表演）

这座欧洲最屌丝最没知名度的首都，与维也纳仅隔着一小时车程，几乎就像海淀白领下班回通州的距离。小小的首都，也有着免费的步行向导，并以自嘲的口吻描述：“这个首都甚至这个国家，两次为人所知都是通过好莱坞烂片，一部是《欧洲性旅行》，挥霍完钞票的毕业旅行混帐们，到了这儿发现汇率如此巨大，于是用仅有的几美元过上了帝王般的生活，这当然是瞎扯；另一部是《人皮客栈2》，这部恐怖片居然还真影响了我国旅游业！”城里剩下可供解说的，也就只有中世纪烧死女巫的广场和1968年“布拉格之春”时，这里一位远没知名度的Tank Man反苏英雄。

我还绕到一座需要翻阅以往微博记录，才能找到名字的小镇Banska Stiavnica，小住了一日。但空荡荡的黄昏还是让人惊艳，农舍边的母子清理着初春的堆肥，过几天年轻人就可以趴进树屋过私人生活了。毕竟只经历了不太破坏环境的前工业时代，置身城里的有色金属冶炼和开采基地，也就有了说不上不华丽但非常绿色的转身。在这样的地方，时光注定是乏味的，工作机会也必然是鲜见的，至少在新闻里，甚至都没听说难民会路过斯诺伐克。
难民危机中处境最尴尬的当属匈牙利。
说他尴尬，是因为布达佩斯火车站一度成为蔚为壮观的“难民营”，而在接受难民问题上，这个单民族国家表现出较为强烈的保守态度。网间流传那些漫天垃圾场景，不知是否在有意妖魔化难民，我所体验过的布达佩斯，是极其干净整洁的。白净的渔人堡前，两位音乐家对着多瑙河拉奏勃拉姆斯；热气腾腾的塞切尼温泉里，老人正在飘于水面的棋盘前对弈；会展中心内，荷兰哥特金属班霸诱惑本质（Within Temptation）乐队吼叫着灵异神话，满棚躁动的青年竟没留下一根烟头。



（布达佩斯）

接着，我在罗马尼亚的特兰西瓦尼亚山区呆了好些时日，那些中世纪漂亮山城、泥泞村路上拉着奥迪的马车、挂满大蒜以辟邪的农舍、吸血鬼德古拉伯爵的遗迹，以及有着惊人音乐天赋却是恼人城市乞讨者的吉普赛人，一道成为可供偏见想象落实的欧洲边角。



（特兰西瓦尼亚）
确实，这个国家“出口了”最大数量的吉普赛小偷，却又自觉无辜，“西班牙、法国人都直接把罗马尼亚人简称作罗姆人”，会说英文的专车司机抱怨道，“你们中国就聪明多了，早早修筑起长城，成功阻止了源自印度的吉普赛人。”不管这是不是玩笑话，总之，在布拉索夫和布加勒斯特街头，我都看到被乞讨妇幼烦扰到翻脸的路人，直接飞踹她们的惨烈场面，紧接着又是让人同情的哀嚎。
保加利亚竟是欧盟成员中接收难民比例最高的国家！这个事实却和其认知度一样，容易被人忽略。谁让它是一个看似与世无争，却总热衷于做小弟的国家呢？拜占庭、奥斯曼、纳粹、苏联，跟哪个大哥混，哪个就得死翘翘。即便现在似乎咬定北约和美国，却不减亲俄本质，不但三色国旗只把中间的蓝色变绿，甚至曾央求成为苏联的第16个加盟共和国。火车乘务员跟我交换手机里的MP3，我把邓丽君和许茹芸拷给她，她回以一堆民族风迪斯科，全是邻国希腊的！“希腊比我们好太多了”，邻座的另一位“保奸”插嘴道。



（保加利亚）

我通过跨境巴士，进入土耳其的埃迪尔内。这座边境重镇，最近高频率出现于新闻图片中，难民婴儿在警察人墙间爬行、13岁男孩在铁丝网前拉起小提琴。我赶上这个世俗穆斯林社会的盛大选举周末，各党派长不见尾的车队狂按着喇叭，高呼着竞选诺言，当时的埃迪尔内，是一个纯粹的土耳其城市。入夜后，我在两座好几百年的浴室前犯难，塞利米耶清真寺旁那家的按摩师英文不错，我就问：“前面那家30块含按摩，你们要50块有什么不同？”“拉达和宝马当然不同”，按摩师非常自信。于是我选择了拉达。



（埃迪尔内）

保加利亚东部、土耳其最西部和希腊东北部，共同构成古代色雷斯的版图。为走完这个远古概念，我没随着今日主流的海上难民线路，搭船前往希腊岛屿，而让一趟过夜大巴，将我从伊斯坦布尔的亚洲部分送回西边欧洲的希腊。



（伊斯坦布尔）


（希腊色雷斯地区）
包括亚历山德鲁波利斯、科莫蒂尼等城市在内的希腊“东色雷斯”，曾在近百年前就涌现过大规模难民潮。那是一战后，新生的现代土耳其和希腊进行的大规模人口交换，早把他乡当故乡的希腊人被迫大面积回国，成为都市难民。我科莫蒂尼朋友Aris的姨奶奶，就出生于人口交换刚结束的1927年，该有的愤恨早随时间散去，加上与回迁的土耳其社群成为邻居，老太太也说上一口流利的土耳其语。“两国民众的关系可好了，我们特爱追逐他们的家庭肥皂剧，而他们对古希腊遗迹的保护比我们做得好多了”，Aris高度赞美着曾为仇敌的邻国。“GüleGüle”，告别时我说出仅会的几句土耳其语，老太太让Aris转告我，严格意义上，那是“farewell”的意思。我也心知肚明，每次与这样有故事的人告别，确也是永别。

田原

座欧洲最屌丝最没知名度的首都，与

田原

与维也纳仅隔着一小时车程

田原

几乎就像海淀白领下班回通州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