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港与港之间的航程长短,邮轮至少会有一天一夜不着岸的海上漫游。这对于习惯了要么贪婪看名胜、要么放慢节奏融入市井生活的我,会有无所事事的担忧。刷微信朋友圈?邮轮能以每分钟0.5美元的WIFI价格和独立的昂贵数据漫游费,对低头族完成“劳动改造”,于是几乎见不到拿着手机刷屏的土豪,人人都回到被手机奴役之前美好的“从前慢”时光——扶着甲板栏杆看海发呆、晒在长椅上看书、占着稀有的按摩池位不走、在不同类型餐厅细嚼慢咽、到健身房听着电台音乐跑上20分钟,就连电梯间都重现着各种语言问候的面面相觑。而上岸后,短则5小时、长则10小时的一日游,对罗马、马赛这样遍地景色的名城显然是远远不够的,因此马不停蹄的赶路者也不大舍得钻进咖啡馆守着WIFI到开船。
漫长的海上时光,让我重新恢复了些许感受力,即便不去主动搭讪,也会看着身边人,激发一些内心小剧场。
我们含在船费中的晚餐,被固定安排于Duca di Borgogna Lower餐厅的147桌,晚上9点开始的第二场。前四晚,隔壁桌是一对优雅却自始至终保持缄默的美国黑人情侣,两人脸上都挂着忧伤的表情,女的总是只叫一份前菜和一道沙拉,男的只好自个儿吃完整顿晚餐;第二晚,他们开始在纸上玩着不知什么规则的游戏;第三晚,游戏平台移到了姑娘的iPhone上,她似乎开心也开胃了一些,叫了一盘大虾,吃了几口,却又停下了,脸上重被忧伤笼罩。他们总是第一个离场回舱,其他时候,无论靠岸还是海上,从没再见过他们的身影。罗马离港后,隔壁桌换来一家四口的意大利家庭,仅仅一天后,固定的服务生就记住了他们的主食要多加芝士,而我们的则一点不加的巨大饮食差异。相邻食客还是没有交流,直至意大利之家的儿子赶上了生日,在餐厅职员的煽动下,我们才加入共庆并勉强分享了一小块蛋糕。
餐厅也有热闹的时候,且突出体现着船籍归属地的民族个性。歌诗达是意大利品牌,每隔三晚,晚餐时间就会有一轮非常意大利的欢乐时光。有船员带头高歌《我的太阳》和《维苏威缆车之歌》,服务生们暂放沉重餐盘,系着围巾蹦跳起来;食客们挥舞起白色餐巾,并进一步在船员带领下,绕着好几长排的餐桌,接力成小火车。
更能彰显意式热闹的部分,是从不停歇的公共娱乐节目。五层和九层甲板都有着一块比较大的中央舞池,白日里,都会组织一些基本的舞蹈动作培训,莎莎、摇摆、牛仔,老头老太太们热烈而艰难地跟着《Can’t take my eyes off you》扭动着。晚上的五层,则是中年女歌手的意语情歌专场,简单的键盘、蹩脚的声音,更像是我们1990年代初的卡拉OK,在回旋射灯的晃动下,人们翩翩起舞。恍惚间,我犹如听到主持台召唤,“下一首歌,7号台的杨女士,《心雨》”。
9层甲板,则时不时来一些有着性暗示也不阻挠未成年人加入的游戏,也像是意大利旧式电视娱乐节目的录制现场。费里尼电影里丰乳肥臀的摇曳大女人,会发动突然袭击,一屁股坐炸夹在男宾客双腿之间的气球;围成圆圈的人们用自己的胯部,接力传递一根充气棒子。占据船头三四五层的巨大剧场,也像是从费里尼电影《大路》里走出的马戏团,有着典型的喜剧小丑,一个钢铁人和一只猴子,芭蕾舞演员差点就支撑不住他们的女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