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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岁那年,我高高兴兴地背上书包走进学校大门。
入学第一天,老师点名时要每个人报上自己的家庭成分。幼小的我那时已经清楚“地主”成分为我及家人带来的种种屈辱,所以每次心里都会很紧张。当点到我的名字,自己吓得战战兢兢地站起来的时候,所有同学的目光一下子全部落在我的脸上,感觉真如芒刺在背、万箭穿心。龙
“地主……”
声音微如蚊蝇,但泪水已经噙满眼眶。
三年级时,几乎所有的小伙伴胸前都佩戴着“红小兵”的牌牌,而我仍是白板一个,胸前什么都没有。
还是三年级那年,村里放露天电影《奇袭》,其中以一段这样的情节:方勇带着一班长和两名战士去美军基地化妆侦查,对完口令后,方勇从口袋里掏出“美军证”,在那个崇拜英雄的年代,只觉得英雄们的一言一行是那么的潇洒。
第二天,我和另外两个小伙伴模仿电影里的情节,用纸做了个牌牌,上边写上“美军证”三个字在同学间嬉戏,没想到被学校最“革命”的老师撞个正着,学校马上全部停课开批斗会,在全校师生面前,我站在前台接受批斗,小同学们都指着我的鼻子:“×××(我父亲的名字)这个癞蛤蟆,自己反动,生出的儿子照样反动。”
当时我真想眼前有个地缝能钻进去……
另外两个同学因为家庭出身好不予追究,而我,却享受了一番母亲、爷爷在批斗会上所享受的“待遇”。
那年我刚刚才九岁。
开完批斗大会后,事件却并没有结束,游戏在政治挂帅,阶级斗争的氛围里被人为无限上纲上线,说我对文化大革命不满,妄想为反革命老子翻天,妄图破坏社会主义革……一顶顶大帽子铺天盖地的压在幼小的我头上,之后近一个月的时间里,不但自己在学校遭批斗,母亲还因此受牵连,多次遭到批斗、殴打……
记得是挨批斗后的次年,学校响应上级号召开展“文化大革命”宣传活动,还专门为此编排了几个小节目,除了在全体社员大会上演出之外还要到公社等场合演出。其中有一个节目是大合唱,因为学校只有不到百名学生,为了显示浩大的声势,大合唱节目要全体师生参加,当时只有我和前民兵连长的女儿没资格参加。
在全体社员大会上演出大合唱时,我感觉仿佛所有人的眼睛都没在台上,却都在我们俩的脸上……
十岁那年的夏天,有一天下午放学后我和小伙伴去打猪草。
村子有一家的墙面刚刚用石粉抹好,路过时其中一个小伙伴用镰刀划了一下,刚好被主人撞见。当时主人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狠狠瞪了我们一眼。
晚饭后,村里的大喇叭喊母亲的名字:
“╳╳╳,带你儿子到大队来一趟。”
母亲无奈地马上将目光投向了哥哥,哥哥一脸茫然,于是又将目光转向我,我也是莫名其妙。母亲没有办法,叹口气,只好带上我和哥哥一同去了大队部。
“让他回去吧!”
大队书记指了指哥哥。
我藏在母亲身后,看着几个凶神恶煞般的大队干部,一声也不敢吭。
“汇报一下思想吧!”
大队书记头也没抬得对母亲说。
我听不懂母亲在说些什么,但可以肯定母亲已经没有了畏惧。
“你最近做过什么坏事吗?”
大队书记抬眼看了我一眼。
我想不出自己干过什么坏事,就摇了摇头。
“小地主崽子不老实!还让我说明白了?”
书记的语气变得严厉了。
我挖空心思仍然想不出自己究竟干了什么坏事,惊恐地看着他,头也没敢再摇。
“啪”的一声,书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小小年纪不老实,想翻天啊!你砸没砸靳╳╳家的墙?”
我一下子明白了他们找我的目的,我的确没有砸人家的墙啊!
由于惊恐和委屈,我一下子哭了。
“这会知道哭了?当初砸人家墙时怎么想的?是不是想报仇啊?”
由于胆怯,我一句也不敢解释……那天晚上下着小雨,回家时我的小腿直打颤,母亲只好背我回家。
当时还以为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没想到第二天就开全体社员大会。
这次是母亲和爷爷陪着我站在台前,一起接受全村社会的批斗和辱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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