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墩庙,位于铜城镇高庙社区东北五里许。抗战时期,一群优秀的中华儿女汇集在这里,修枪造炮,谱写了一曲英勇抗击日寇的壮歌。 今年是抗日战争胜利七十周年。5月10日,我驱车前往仙墩庙。出高庙社区,沿通向金湖县金南镇的大道,向北,再向东,路两边直立着高大挺拔的杨树,郁郁葱葱。车行十分钟后,一座黄色庙宇掩映在修竹茂林中。庙西、庙前一垄垄平整的田园,小麦刚刚拔穗。庙的东边是一条长长的灌溉渠,渠坡下竹林里吐出了尖尖的笋子。庙后是一片密密的杨树林。拾阶而上,一丛嫩绿的芭蕉挺立在池塘边,一派生机盎然。 庙宇前后两进,三间前殿,三间正殿,两边各四间厢房。我在前殿后沿墙见一铭碑:仙墩庙始建于明朝初期,距今五百余年,屡经兴废。抗战时期,新四军二师军工部驻扎此地,兵工厂设在本庙…… 高庙小学原副校长吴秀华和仙墩村的三位杨氏老先生,早早地在这里等我了。我们在西厢房里坐下,每人一杯清茶。78岁的杨定高、76岁的杨定明和58岁的杨定昌是兄弟三人,祖祖辈辈在这里务农。三人面容清癯,身板硬朗。谈起新四军二师在庙里开办兵工厂的往事,精神振奋。 二 抗战时期,这里属淮南路东抗日根据地,隶属天高县金沟区,现在是铜城镇与金南镇的交界之地。向东十来米一条大道连接高庙与金南,路东就是金南。新四军二师兵工厂设在这里。兵工厂是从东边附近的“小朱庄”搬过来的。庙不大,总共头十间房屋,兵工厂的同志们住在周边的老乡家。一位姓刁的支部书记住在杨家。大哥杨定高、二哥杨定明当时有几岁,还有些印象。听父辈们讲,兵工厂负责人叫吴运铎。吴运铎在这里修枪、造子弹,研究生产出“枪榴弹”。现龙岗“抗大八分校”纪念馆收集有“枪榴弹”实物。抗战胜利后,吴运铎及兵工厂随我军北撤。 上世纪50年代,政府在庙里办过农业中学,师生们曾挖出“铜套子”和“枪榴弹”的部件,可能是撤退时来不及带走的器材就地掩埋。 当时的斗争很残酷,敌特组织千方百计潜伏进兵工厂。一个伪装成技术人员的韩顽特务,在生产手榴弹时做了手脚。手榴弹甩入敌阵不爆炸。给我军造成了一定的损失。破案后,召开了公判大会,这几名特务被处于极刑。 三 5月14日,我赶往龙岗“抗大八分校”纪念馆参观馆藏的兵工厂生产的军火实物。展柜内展有吴运铎亲手制造的“单打一”手枪一支,枪榴弹两颗,地雷两颗,引爆地雷、炸药包的导火索一小捆。墙上张贴着六张照片,四张照片为枪榴弹等军火;一张为“抗大八分校”学员到兵工厂帮工,当年的兵工厂旧址;一张为吴运铎与军工部长王新民的合影。王新民戎装,手挽着吴运铎。两人站在草地上,身后是一片树林,吴运铎高高的个子,一头浓密的头发,身穿便衣,笑容灿烂,目视着前方。拍摄地点在铜城。 四 吴运铎祖籍武汉蔡甸,出生于江西萍乡,早年曾在安源煤矿当矿工。抗战爆发后,吴运铎参加新四军,投身军械工作。历任新四军司令部修械所车间主任、二师军工科科长、淮南根据地兵工厂厂长等职。 吴运铎和战友们开始了艰苦创业,首先是因陋就简,土法上马设计制造各种机床。他们在这里,不仅制造步枪子弹,还修枪修炮,研制生产大炮和炮弹、枪榴弹和地雷等。 他们成功研制出“拉火地雷”、“脚踏地雷”、“定时地雷”。在研制地雷时,需要在坩埚里融化铜水。没有现成的坩埚,只有动手研制,前后三次失败。其中一次坩埚爆炸、铜水溅出,烫伤人员,吴运铎也被烫伤。他们两次请来一位补锅匠(铁匠)现场指导,终于成功研制出坩埚。这位补锅匠姓刘,是龙岗人。 兵工厂的生产规模逐步扩大,任务加剧,吴运铎肩上的压力越来越大,为了提高理论修养和工作能力,上级同意他的请求,决定调他去延安马列学院学习。在去军部拿介绍信的时候,罗炳辉师长拦下了他,要求他研制新武器,“我们现在需要有各种各样能敲碎敌人骨头的武器”。吴运铎受命返回研制。当地老乡提供了在洪泽湖边有国民党政府“治淮”遗留下的一批铁棍,吴运铎和战友们历经艰辛研制了“枪榴弹”。“把粗铁棍锯断掏空,制成枪榴弹,像装刺刀那样套在步枪口部;再用铸铁造成像迫击炮弹一样的炮弹,装在筒里,利用没有弹头的步枪子弹的火药气体,把筒里的枪榴弹发射出去”。 这批铁棍发挥了巨大作用,剩余部分后来又被吴运铎他们研制成“平射炮(铁炮)”。 吴运铎在书中记载:枪榴弹初显威力,是在根据地边境的桂子山上。在这次战斗中,我们的战士用枪榴弹打死了八十多个日本鬼子。指挥战斗的二师五旅成钧旅长,特地把一只缴获的手枪送给吴运铎,以示奖励。 桂子山位于六合区冶山镇境内。如今,六合区委、区政府在此建了陵园。5月12日,我专程赴桂子山烈士陵园凭吊抗战烈士。陵园面向西南,依山而建。进园两棵粗壮的梧桐树,三人才能合围,像两个站岗的威武士兵。半山腰建有纪念碑,碑文记载:1943年8月17日,新四军二师五旅十三团与从八百桥出动到四合墩我根据地扫荡、抢粮的日军六十一师团小田大队五百余人,伪军二百余人展开激战,从清晨战斗至晚九时。在旅特务营的增援下,此次战斗我军共毙伤日伪军三百余人,其中多数为日军。碑文是亲率十三团歼敌的时任团长,建国后担任过济南军区司令员的饶守坤中将(1955年授衔)撰文。 师部首长们关注着兵工厂,吴运铎等人初到二师,在驻地黄花塘受到了罗炳辉师长的热情接待,陪他们吃饭,晚上又陪他们一起观看文工团演戏。罗师长亲自下达任务,亲自观看枪弹试验,还派人赴敌占区上海购买技术资料送给吴运铎。吴师孟原为新四军军工部副部长,带吴运铎等人到二师后,亲自下达生产任务,组织收集各种器材、物资送往子弹厂,本人曾经化装成商人,到上海采买工具和材料,也曾亲临兵工厂参加生产。这个从井冈山来的老战士,积劳成疾,病逝在师军工部部长岗位上。 一大批战友和吴运铎一起舍生忘死战斗在兵工厂,有的献出了生命。吴运铎在书中提到的亲密战友有:秦永祥、老马、勤务员小顺子、小丁、小鬼……后秦永祥在一次研究拆解“日本信管”时因意外爆炸而牺牲。据《金湖县志》记载:金湖人陈士俊(男,出生于1918年)、稽常发(男,出生于1913年)为子弹厂工人,于1943年8月牺牲在仙墩庙。姚文华(男,出生于1905年)为兵工厂工人,于1943年8月牺牲在天长白衣庵。 根据地抗日民主政府、民兵组织和人们群众对兵工厂给予了大力支持。钢材的提供“多半靠民兵们破路,去拆钢轨、道钉、夹板”。“许多同志化了装,冒着生命危险,挑了担子到敌人占领的城市,替人修补锅碗,收集破铜,凑齐一担子就送回根据地”。“有些同志化装成难民、商人、小贩,跑到上海、南京去,收购破机器,拆卸开来分别坐着小船,推着独轮车,挑着担子,弄回来”。 1943年春,一架日寇的飞机坠落在杨村的沂湖之中,罗炳辉师长派遣文化教员刘连带一个班战士和几位渔民历经艰险,在地方抗日政府的参与下,在鬼子的巡逻船眼皮底下打捞出飞机,送至兵工厂。 周星武,我市杨村镇人,被称为“红色资本家”。他根据抗日民主政府的指令,在小朱庄、仙墩庙与吴运铎并肩参与了兵工厂的创建,参与了修枪、生产步枪子弹和枪榴弹,多方收集、采购军工物资。周星武在“文革”期间蒙冤挨整,曾亲笔写下几十页的“交代材料”,详细叙述了这一段光荣历史。现任我市杨村镇党委委员的董金虎根据抗战史料创作的长篇小说《沂水枪林》记载了这一史实。
吴运铎为了军工事业,曾三次负伤。第二次就是在仙墩庙兵工厂期间。当时上级送来打扫战场时收集起来的一批不能使用的迫击炮弹,命令尽快修好。在研究雷管时,一只雷管在吴的左手里突然爆炸,致使他身负重伤,险些牺牲:“左手炸掉了四根手指,肉和皮炸得飞起来,贴在墙上,贴在桌面上。左腿膝盖炸开了,露出了膝盖骨,左眼直淌血,什么也看不见了,脸上炸了几个洞,浑身麻木得失去了感觉……” 吴运铎被称为“中国的保尔·柯察金”,吴运铎最爱读《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最敬佩书中的主人公保尔·柯察金。1949年冬,党组织送他到苏联去诊治眼睛。在莫斯科,《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作者奥斯托洛夫斯基的夫人听到他的英勇事迹,特地到医院看望他。苏联医生对这位“中国保尔·柯察金”十分崇敬。经过悉心治疗,吴运铎的部分视力得到恢复。 1951年10月,中央人民政府政务院和全国总工会授予吴运铎特邀全国劳动模范称号,并将他誉为中国的“保尔·柯察金”。由于革命战争时期留下的伤残和痼疾,“文革”后吴运铎长期住院治疗。1991年5月2日因病逝世。
老区人民很想念兵工厂老战士。1991年6月,杨定昌陪同同村的吕定发(音)去看望吴运铎。吕定发是个木匠(80多岁),曾在兵工厂里干过。杨定昌和吕定发到北京找到吴运铎的家。很遗憾,吴刚刚去世一个月。吴的夫人陆平和女儿女婿热情地接待了他们。陆平是扬中人,陆与吴既是夫妻又是战友,陆当时也战斗在这里。陆平告诉他们:吴运铎在兵工厂工作时,只要对她说“我去开会了”,就意谓着他冒着生命危险去研制炸药。每次研制炸药他都避开战友,一人关在屋里,把危险留给自己。她也就慢慢地明白了,每次“开会”她的心也就揪紧了。
据杨氏三位老先生介绍,金湖县有关部门正筹建新四军二师兵工厂纪念场馆。听说选址就在仙墩庙东侧。吴秀华建议我市有关部门就如何保护仙墩庙兵工厂遗址,开发红色旅游,弘扬抗战精神开展一些具体工作。 访谈结束了,我们在庙前准备上车。我依依不舍地回头看一眼,庙后一排排的杨树仿佛是列队的士兵。前车之鉴,后事之师,中国人民热爱和平,但也不惧怕战争。“朋友来了有好酒,豺狼来了有猎枪”。我立正,庄重地向庙,向曾经的兵工厂和战斗在这里的新四军老战士,敬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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