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原上的摩托车

新浪花

　　我作为强基惠民工作队员,到驻村点第二天，就和镇长达旺、村长占堆驱车前往四十多公里的霍巴村牧民家走访。
　　从帕羊镇沿219国道约3公里，越野车拐入公路下面土路，不时看到牧场的铁丝网围栏上挂着被风刮来的白色塑料袋、破旧脏衣服、纸片等杂物。
　　天空湛蓝，白云飘浮，光秃秃的群山连绵不断，偶尔看见几座白皑皑的雪峰。一望无际的草原上不时看到几顶白色和黑色的帐篷，牦牛自在吃草，羊群点缀于那一泻千里的绿，直到天际。
　　望着辽阔的草原，我心想：这里地广人稀，交通不便，牧民的生活多不容易呀！
　　“怎么看不到马呀？”我带着疑惑的神情转过头问旁边的占堆。
　　坐在前排的达旺转过头递给我一支烟插话说，“牧民现在很少用马，都骑摩托车了。”他转过身又说，“现在牧民的贫富差距也大，从帐篷的好坏就可以看出来。”
　　“什么原因呢？”我问。
　　“上过学有文化的牧民见过世面，脑子活，在边境贸易市场倒卖牛羊皮、虫草，日子越过越好，原来骑着马去，后来换摩托车，富裕的牧民家里都有一台东风货车和几辆摩托车。但缺乏劳力或者老人、孩子多，以及因病返贫的牧民也不少。还有个别的牧民好赌博，把牛羊赌完了也成了贫困户。”
　　车行二十余公里，路过一片草场退化的河滩阶地，呈堆积扇风蚀状的沙地，散落着一块块高寒灌丛草。越野车减速颠簸前行。
　　我问占堆：“你家有多少羊？”
　　“900只。”
　　“每只多少钱呢？”
　　“平均六百多元。”
　　“那你家里富呀！”
　　占堆腼腆地笑了。
　　“那你家里现在也没有马了？”
　　他沉默片刻，黝黑的脸望着车窗外，然后操着生硬的“藏式普通话”说：“马不嫌贫爱富，雪天黑夜骑着放牧放心，时间长了有感情的。”
　　车行驶一个小时，我们来到牧民夏季放牧草场，随后分别走访了代表富裕户、中等户和贫困户的牧民家。
　　富裕的牧民家牛羊成群像天上的云彩一片片的，而贫穷的牧民家牛羊则像几朵白云。
　　回来的路上，我们遇见了达热村的副村长。他带着八十多岁的母亲去二十公里外的镇卫生院看病返回。他们的马车上焊着撑雨布用的钢筋架子，钢筋上缠着花花绿绿的布条，好像吉普赛人的大篷车，苍迈病重的老人裹着羊皮袄坐在马车上。
　　下车后，我走过去拉了一下马的笼头，马突然猛地扬起头，一撅屁股，把我吓得连退几步。
　　就在这时，占堆走过来，用酱紫的手抚摩着马的脸，又拍拍它的腹部，马鸣嘶一声，蹄子在地上踢了几下，温顺地低下头。
　　不远处，又有骑着摩托车的牧民打着口哨一路尖叫奔驰而过。
　　达旺镇长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说：“随着时代发展，现在马已没什么用了，富的牧民基本上不用马了，我也只能每年的八月份在赛马会上才能看到奔跑的马。”
　　坐在车里，看着渐行渐远的马车，我心想，能干的占堆拥有了摩托车和汽车后，还会时常怀念起速度远不如摩托车，要吃草、会生病、会闹脾气的骏马吗？还会渴望能在嫩绿的草原上策马驰骋吗？而年轻一代的牧民可能更希望听到的是摩托车在高原上的震颤、回响吧！从高原禁用一次性塑料购物袋、治理草场退化到进藏游客逐年增加；从青藏铁路的开通到正在建设中的拉萨至日喀则铁路；从情满高原深处的强基惠民活动到走开发式扶贫共同富裕的远景，雪域高原处处洋溢着勃勃生机。高原的变革还需像从马的奔跑到以摩托车飞驰新的速度一样，克服阻碍一路高歌猛进吗？
　　我正在沉思，达旺朝着我说：“刚才那辆马车的马原来是占堆家的，前几年他儿子把马卖给了副村长，后来也买了一辆摩托车和一辆东风汽车……”
　　路边又有几个年轻牧民骑着摩托车朝小镇奔驶而去，摩托车后座安装的音箱里播放着新潮的牧歌，歌声高亢、欢快、悠扬，他们骑着摩托车一路高歌奔驰的拉风样子，就像一匹匹奔跑的骏马，腾飞而有力，清逸而洒脱，灵魂一路飞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