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18日,晴,冷
大年三十的夜,我打点行囊,坐上飞机。
四小时后,我将在曼谷转机,然后,到达此行的目的地——柬埔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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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此之前,我对柬埔寨的全部印象,不过只是停留在梁朝伟饰演的苏慕云在《花样年华》里的那张字条还有那句话。他把他的脸还有他深藏于内心的秘密,埋在Angkor斑驳的砖墙里,藏在砖墙上古老的洞里,然后,以枯草封缄。从此以后,除了吴哥,没有人会知道那个秘密。
那么,无论你是想开始新的生活,亦或你始终无法忘掉过去,那只是因为你没有埋葬内心的秘密因此无法释怀,所以,你一定要到吴哥去。
我在云端,想到曾经看到过这样一句话,假如你信佛,爱喝榨甘蔗汁,爱放很多冰,爱吃街头烧烤尤其是烤香蕉,爱睡吊床,爱开没有后视镜的摩托车,爱用弹弓打蝙蝠,爱穿拖鞋或打赤脚,爱不穿泳衣游泳……那你一定是高棉人,或者前世是真腊人。
坐长途汽车,来到泰柬边境,背着全套相机镜头,换下在中国时穿的冬天外套,站在柬埔寨国门前,上面写着——Kingdom of Cambodia(柬埔寨王国),按下快门,立此存照。
办理出泰签证时已是午后,签证高峰来临,在没有空调或电扇的小屋里,一两百人挤在一起排很长的队,我拖着行李,看着穿梭的人群。有人看报有人打盹,有人暗自抱怨,有人席地而坐,此情此景,仿佛又回到了北京上下班高峰时的公交或者地铁,想到这里,我兀自笑了。
过境之后,生活重又美好。我搭上一辆开往柬埔寨的丰田佳美。车子沿着饱受战争创伤的公路,一直向前,路过小心地雷的警告牌,路过一片又一片废墟,路过高高的茅草地,向着我最终目的地疾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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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是国内除夕,但在这里丝毫感觉不出任何中国新年的气氛。要是在北京,肯定和家人围坐在电视前看“春晚”吧,我逃离北京,也算逃过一劫吧。
不知不觉,我已经走到了这里面对广大西方游客最高档的馆子“红钢琴”了。看了看菜单,每个菜相对本地物价都贵得离谱,又想到刚才看到一个女孩手捧一袋盐,跑的时候摔在地上,又从地上搓到手掌,连缝隙里面的都不放过。谁知道是不是送到“红钢琴”这里?
我决定,一个人还是别破费了,转身去吃了路边摊,要了一碗面条汤,其实就是方便面加蔬菜,一共花了1美元。我觉得他们肯定收的我“老外价”。一个人坐在摇摇晃晃的桌子旁安静吃完,没有大鱼大肉,没有推杯换盏,这样的安静和简单才是我逃离到柬埔寨过春节的真正原因吧。
稍作休息,走出旅店,走进暹粒的黄昏。假如在几年前,这个时候的暹粒,能听到的无外乎就是一声接一声的闷响,那是地雷爆炸的声音。柬埔寨内战结束后,联合国派来的扫雷队进驻了暹粒,在暹粒附近地雷密布的丛林里排雷。
挖地雷是件非常精细的活儿。大多数地雷除了引爆装置是金属以外,其他部分用探测仪根本测不出来,而对地面上任何一件细小的金属物,比如汽水瓶盖、罐头盒、子弹壳等等,探测仪都会有反应,所以,大多数时间里,工兵做的都是无用功。有时就算真的发现了地雷,却又无法轻易解除引爆装置,只好小心翼翼地把挖出的地雷集中起来,堆成一堆,在傍晚收工时统一引爆。
现如今,已经不大可能听见爆炸声了,会听见旅店楼下店铺里电视机的吵嚷,摩托车从街上开过的噪音,过路的高棉女人的说话声。一切似曾相识。城市的声音,街上的气味,恍惚觉得很久以前曾到过这个国家,这座城市,住过同一家旅馆。往往就是这样,去过的地方越多,这种错觉越频繁、强烈。
渐渐地,习惯于将一切城市分解为墙、门、楼梯、道路等部分,而有人居住的地方就都有着类似的面目。无论哪里的日落时分,都是如此迷人。或许是纬度的缘故,暹粒落日时的太阳色调暖而亮度却很高,橘红色的阳光不似正午那样耀眼,就好像《爱在日落余晖时》里从桥洞另一侧透过的那抹夕阳,会持续一两个小时,在地上投射出人们瘦长而温暖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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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哥窟是柬埔寨人最大的骄傲,占地面积约208公顷,是世界上最大的庙宇。建造这座伟大寺庙的是苏利亚瓦尔曼二世,他于1113年即位后便积极开拓疆土,动用了全国最好的工匠、彩绘师、建筑师及雕刻家,历时整整37年,吴哥窟才终于完工。建筑都以石块砌成,给人以巨大震撼。
独辟蹊径,第一站是Ta keo,虽然它很小,但却是吴哥独一无二的,初见感觉简洁朴素,尤其在清晨烈日下,抬头仰望才能看见高高在上升向太阳的圣殿,有些晕眩。书上说,没有完工可能因为火灾,因此没有任何装饰。我猜想,如果当年能完工,它可能是吴哥最精美的寺庙。
随后,我来到Banteay kde这片废墟。和其他寺庙相比,这里规模很小,中心寺塔和四周的gallery(长廊) 都已倒塌,很难想象出曾经的总体布局。只是红砂石上美丽的天女依旧尽展艳丽,吟唱着那个时代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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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elmut是捷克人,电影导演,正打算拍摄一部关于东方的电影,于是前往这里寻找灵感。他已经在吴哥呆了10多天了,明天将启程奔赴越南,告诉我他认为最美丽的是小吴哥。
我们信步在沉寂的废墟中。Helmut 40多岁,这个岁数的男人应该有了家庭,而他却告诉我,在一次意外的车祸中,他的妻子死于非命。在度过了巨大悲痛后,他重新振作了起来,又开始继续他的事业。只不过现在的他更喜欢拼命的工作和漫无目的的流浪,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他不再沉浸在悲痛的记忆中而无法自拔。他时时刻刻带着妻子的照片,在日出和日落之间试着感受妻子的气息。他认为小吴哥是最接近天堂的地方,当最后一缕夕阳透过塔顶洒向大地,天从未和人如此接近,仿佛只要睁开眼就能看到妻子美丽的微笑,伸出手就能摸到她微笑的脸庞。
骑车回旅店的路上,遇到了一个当地孩子。他骑着小小的单车,车筐里放着一本入门英语书。我冲他笑笑,他就停了下来,向我招了招手,用磕磕巴巴的英语说,welcome……want school……我们连比划带猜,手忙脚乱地终于弄明白他想带我去他的学校看看。正在放学,成群的小学生三三两两走在一起聊着各自的小秘密。女孩会站在一边偷偷地笑,胆大的男孩则会走上来跟我打个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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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邀请我去他的村子看看,我跟随着他一路骑到学校附近的小村庄。小孩们一般都不穿衣服,大人的衣服也无比简陋,看到外人进来并不害羞。只有一位上过学的大一点的姑娘会说比较流利的英语,她带我大略参观了一下他们的小村子,他们的生活远远算不上富足,但是,无论孩子大人还是老人,脸庞上总挂着满足的微笑。一位老奶奶坐在门前的台阶上,太阳洒在她的身上,把她每一条皱纹都照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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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就到这里吧,farewell吴哥,farewell柬埔寨,当我再一次从云端俯瞰大地,我已经在盘算下一次来的时间了。
柬埔寨,就是这样一个地方,无论你来自何方,无论何时何地,她,永远等在那里。